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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溶月緊緊抓著馬脖子,一路大聲尖叫。

她不知道這匹受驚的馬何時能夠停下,她的腿好痛,手也快抓僵了,這段路程因不知何時才到頭而分外讓人絕望。

她快堅持不住了,她好想放手,可是她只聽到了風呼聲,沒有聽到除了自己這匹馬以外的馬蹄聲。

她也好怕好怕死。

極大的恐懼中,沈溶月腦中突然閃過曾經經歷的一幕——

幾年前,她跌下馬去時,被一男子拽住後衣領托了一把,這一幕,一幀幀,慢慢地在腦內回放,那男人好似力道很大,卻很溫柔地不傷著她。

馬蹄踩著泥星飛濺,那時沈溶月落地後擡頭,只看到男人一往無前,拼命追趕著冠軍侯世子霍凜的背影。

後來,霍鳴之進入她時,拿骯臟的手揉搓她時,比起精致到高不可攀的霍凜,她反而總會想起那一剎那被托舉的溫柔力道。

那樣的手應該比霍鳴之那個飯桶溫柔許多。

現在命懸一線,她又想起了那不知名的霍家軍將士,可這次她若再摔下馬,不會有人托她一把了。

沈溶月雙目噙淚,她好累,想放開抓緊馬脖子的手,是生是死,聽天由命罷。

“沈溶月!沈溶月!”

沈溶月聽見有人嘶吼著她的名字,馬蹄聲趨近。

她回頭,見崇嫣穿著臃腫的騎裝,烏發被吹得散亂,樣子可笑極了,崇嫣以簪子為鞭,靠疼痛逼馬趨近沈溶月的馬,可兩匹馬總是在馳騁中相互撞開。

崇嫣騎在馬上傾身,伸手去抓沈溶月瘋馬的韁繩,她努力去夠,夠得指尖泛白,可總是與那韁繩差之毫厘。

“我快不行了!”沈溶月抓著馬脖子,哭喊:“幫我、幫我跟我母親說——”

“你真差勁!”崇嫣狠狠打斷她,她冒死追上來不是為了聽沈溶月說遺言的:“既已經堅持到這兒了,就再堅持一會兒啊!隨便放棄顧影自憐怨天尤人,如此你才永遠比不上我!”

崇嫣的激將法奏效了,沈溶月咬牙再堅持了一會兒,正是這一會兒讓崇嫣得以抓住瘋馬韁繩,幫她暫緩馬速,可倏然,瘋馬躍起,跳過一處大石。

沈溶月驚叫一聲,松了手,崇嫣眼疾手快撲護住沈溶月的頭,二人一同滾落下馬。

失了輕身功夫的崇嫣好比被剪翅翼的鳥,重重滾落在地,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痛意。

萬幸的是,二人落下得巧妙,都沒有被馬蹄所踏。

崇嫣緩過一陣疼痛後,側頭看沈溶月一動不動,忙邊輕拍她面頰邊試她鼻息,看著她悠悠轉醒才松了口氣。

“崇、崇嫣……”沈溶月只覺一陣眩暈,渾身都疼,差點又要暈過去:“你、你會騎馬?”

遠處傳來喧嚷聲,應是擊鞠場的仆眾策馬追了過來。

崇嫣臉色一變,趕緊道:“你若感謝我,就別說是我救的你。”

她不想被他們看到,她穿著騎裝,策馬沖出去的速度又快,應當沒有被大多數人看到容貌,只要現在走開,應當就無事。

她努力站起身,卻因足部鉆心的痛而委頓於地。

怎麽辦?崇嫣心裏升起了巨大的恐慌。

趕過來的那麽多人中總會有西廠的眼線耳目,她會騎馬的事很快會傳到姜少嫻的耳朵裏,這次她該用何種說辭才能糊弄她那個阿兄呀!

崇嫣不可抑止地憶起姜少嫻要驗她身時那審視的眼神,那不像在看一個人,而像是在評判一個物件兒稱不稱心。

那時,姜少嫻一邊對她說著最溫柔的話,一邊對她做著最殘忍的事,綁縛她,分開她的雙腿,想用銅鏡對著她的最隱秘處……對她的苦苦哀求無動於衷。

而這次若被姜少嫻發現她正恢覆記憶,崇嫣不敢想會遭受什麽。

“崇、崇嫣?”沈溶月沒有崴到腳,她緩了好一會兒,發現身邊女子抖得厲害。

怎麽會這麽害怕?崇嫣在怕什麽?

她在害怕有人靠近。

可追過來的都是趕來救她們的人,都是西廠的人啊。

西廠唯姜少嫻馬首是瞻,亦不敢動崇嫣分毫才對。

崇嫣發著抖,隨著人聲漸近,她越發抖得厲害,她就像一只斷翼的,從巢穴跌落的幼鳥,絕望地等著獵戶拿弓弩靠近。

“是霍夫人!她們跌下馬來了!”有人認出了沈溶月,大聲驚呼。

“還有、還有……”有人瞇起眼,遠遠辨認崇嫣身上陌生的騎裝。

崇嫣神色緊張地背對著趕來的人,她不後悔救沈溶月,同時她也知道,今日之事必會傳到姜少嫻耳朵裏。

而她,難逃阿兄質問。

可驀地,一玄色披風抖開,擋住了那人探尋的視線,男人驚得連連後退,一隊東廠錦衣衛上前,個個神情肅殺,形成一道人墻將崇嫣和沈溶月嚴嚴實實地遮擋住。

“錦衣衛!”

“是東廠的!東廠錦衣衛怎麽在這裏?”

眾人面面相覷,人聲惶惶。

“這問題該我東廠問吧。”一聲清冽男聲響起,崇嫣身子一顫,她擡眼,見覆著半片面具的錦衣衛鎮撫使走上前來,他冷淡的眸光輕掃了她一眼,一觸即分,步履未停地走過她身側去應付那些追趕而來的人。

“諸位不在擊鞠場上陪公主打馬球,跑到我東廠錦衣衛衛所地界來作甚?”

霍凜一出現,頓時吸引了全部人的註意。

“是魏淩遲!”有人倒吸一口涼氣。

人群中,榮昌伯世子上前行禮,今日二府來打馬球的都是府裏姑娘,只有他一個公子哥,自是由他出面斡旋:“魏大人有所不知,大家在擊鞠場上正玩著,誰知馬突然發了瘋……帶著人沖過來了,我們是為救人追過來的……”

兩方說話間,有人潛到崇嫣身邊,穿上她的騎裝,將她帶離此處。

霍凜……

是他來了。

崇嫣被姜少嫻驗身時曾本能地喚過他的名字,可如今她二人這局面,她本沒奢望霍凜會來。

可是他來了。

崇嫣感到心口熱熱的,一顆恐慌的心搖搖晃晃落到實處,她忍著足部鉆心的疼痛退到一邊,只看那與她換衣的人對霍凜打了個手勢。

霍凜笑一聲:“魏某還以為是刺客擅闖東廠錦衣衛衛所,這麽看來,是魏某誤會了。”

說罷,他令人扶起沈溶月和穿了崇嫣騎裝的女子,霍凜自己也讓開身位讓大家看個清清楚楚:“瞧好了,她二人安好。”

榮昌伯世子露出如釋重負的笑,他不覺有異,連連稱是。

魏淩遲比他想象的好打交道。

安寧伯府的人也帶著仆從撥開人走出來,見沈溶月雖狼狽些,但沒受什麽傷,忙關切詢問。

沈溶月泣聲答是被身邊女子所救,正要走到姐妹們身邊時,忽覺自己竟掙不開錦衣衛的桎梏。

幾柄雁翎刀擋於榮昌伯世子身前,那世子臉色大變:“魏大人,這是何意啊?”

霍凜負手,施施然踱著步子:“敢問榮昌伯世子,那帶人沖撞的瘋馬呢?”

榮昌伯世子啞口,他們追來時只看到沈溶月和一位姑娘跌落在地,並不知瘋馬跑到何處去了。

“沒有瘋馬,叫我如何信你?”霍凜嘆一聲,接著道:“不如這樣,請二位姑娘於衛所暫歇,待找到流竄的瘋馬,我東廠自會將她們完完整整送回各府上。”

沈溶月帶著哭腔喚了一聲自家姐妹,被層層錦衣衛隔開,帶往衛所去。

伯府眾人亦急得團團轉,大喊沈溶月乃西北霍鳴之的夫人,若她有個三長兩短,西北霍氏定會追責。

霍凜充耳不聞,帶著人轉身即走。

“魏大人!”一聲清脆高喊。

霍凜回身,見是崇嫣,神色倏冷:他好心摘出了她,她不去跟她的侍婢會合,還留在這裏湊什麽熱鬧。

崇嫣忍著疼,緩緩走上前來,對霍凜行了一禮:“溶月表姐怕生,請魏大人準許崇嫣陪伴表姐一同在衛所等候。”

霍凜沈默著,步步走近崇嫣,他擡手,幹凈漂亮的指節輕勾著她的下巴:“陪伴表姐?”

安寧伯府的表姑娘,不過是姜少嫻給崇嫣安的身份而已。

沈溶月算她哪門子表姐,她倒是挺入戲。

霍凜眼神鋒銳如刀,崇嫣亦不懼地迎著他目光:“是,崇嫣願陪伴表姐。”

被姜少嫻安置在安寧伯府雖非崇嫣所願,可安寧伯府一家從沒苛待過她。

就算安寧伯是為了討好姜少嫻才接她入府,可這又與沈家女,與沈溶月何幹?

沈溶月討厭她,要害她時,崇嫣自會找她算賬,也從未讓她得逞。

況且剛剛,沈溶月替她遮掩了,沒有將她會騎馬的事說出去。

那現在,她看見沈溶月不願一個人待在錦衣衛衛所之時,自當站出來。

即便會惹霍凜不高興。

霍凜半晌無話,神色審視,崇嫣的小腿處卻開始泛起疼意,若她沒料錯,腳踝應當腫起來了。

見霍凜一直不應,崇嫣幹脆自己走向沈溶月,她走得很慢,一點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足部受傷的事。

然而還沒走幾步,就被人豎直著一把抱起,壓在肩頭。

霍凜扛著她大步流星地往錦衣衛衛所去。

“魏淩遲!你發什麽瘋!”崇嫣嗔怒地捶他。

她一路被扛著,扛進了錦衣衛衛所裏一間廂房,跟在後頭的東廠錦衣衛們伸長了脖子觀望,通通被陳頌趕走。

“去去去,趕緊找瘋馬去,真留安寧伯府的姑娘在衛所過夜不成。”

“陳哥,”有不明就裏的年少錦衣衛笑著湊到陳頌身邊,好奇地打聽:“那姑娘和魏大人這是……”

還沒散開的東廠錦衣衛紛紛默默挪著步子湊近,暗暗支起耳朵。

陳頌拍拍那年少錦衣衛的肩:“大人的事,少打聽。”

其實他心中也納罕,他跟隨霍凜已有兩年,通常霍凜都猶如冰冷無情又鋒銳無比的寶劍,這是陳頌第一次見霍凜這麽沖動。

東廠錦衣衛們:?

“那姑娘是安寧伯府表姑娘,姜督主義妹。”

東廠錦衣衛們:!?

“我們大人會讓姜督主痛苦。”

東廠錦衣衛們: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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